我的母亲

      我的家庭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式中国传统家庭，曾经的岁月里，不曾记起母亲对我们兄妹几个发过火。
      母亲的性格温和，非常勤劳，从不多言多语，和祖母在一块生活二十几年，没听到拌过嘴，没红过脸。村上人说：“明白人都到一家去了！”祖母是讲怜爱众人的，非常有博爱之心。祖母的妯娌（三哥、三嫂）去世早，留下了两个儿子（祖母的侄子），娶了两个好媳妇（我的两位伯母）一个拧拧搭搭，一个整天哭穷，动不动就因为柴米油盐一点儿小事两口子吵起来。祖母没少关照她们，逢年过节，还要把这两家人拢到我们这边儿来一起过年。
      我记得那时候，家里那热闹劲儿，就别提了，一直从年三十闹腾到初五，加上我们出门在外的堂兄堂妹，每顿饭都有一二十口人，两张大方桌合并在一起。母亲忙里忙外，脸上从不露一点儿的不悦。这不得不说祖母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，说出来的话都是我母亲的好。祖母对母亲的爱也是极其令旁人羡慕的，那时我家饭桌上总是有两样的饭，我们和祖父、祖母吃的是不一样的，这是我们兄妹记事起就有的规矩。父亲定下的，把好的给祖父母，但是祖母总是把她那一份夹给母亲和我们兄妹，祖母总说母亲最累，说我们长身体。
      那时父亲在外做木工，母亲是我们家重劳力（在生产队上挣工分），我们几个都上学，母亲的付出自然是最多的。先说穿衣，那时候，从头到脚几乎全是手工做。母亲的针线活儿好，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，散了工还不忘带筐草回家，草晒干后交给生产队换钱，已经记不得那时的干草多少钱一斤了。祖父母把草晒好，捆好。夜晚，母亲还要熬夜做针线活，我们兄妹几个穿母亲做的衣服、母亲做的千层底鞋上学，母亲又极爱面子，总是给我们穿得干干净净的，村上人看见我们兄妹几个都称赞我的母亲。
    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我们河北是鸭梨之乡，梨树从头到脚都是宝，梨成熟换钱，掉在树底下的梨坏的拿回家喂猪、喂鸡。还有一种坏梨可以做梨醋，祖父每年秋后都酿上一缸醋，味道可好啦。梨树叶，树枝，做柴禾烧饭用。每年的秋季，梨子摘完后，老百姓就盼着起大风，一场大风把树叶几乎刮净了，一夜之间树上几乎光秃秃的，随风飘落到地下，厚厚的，脚踩在上面，沙沙作响。树叶厚的地方，脚踩上去陷老深。母亲最喜这个时候，每逢这个时候，她便凌晨就起床，用竹筢子背着好大的筐去搂树叶，一趟一趟，一筐一筐往家背，一夜之间母亲就背回家一座“山”来。当然这时候，祖父也帮忙，他去把母亲搂起的柴堆往筐里装。祖母在家把树叶给散开负责晾晒，每年母亲搂的树叶加上生产队上分的树枝，玉米秸，高粱秸，家里的柴禾都烧不完。
      母亲不仅勤劳，还是极有生活情趣的人，她特别喜爱花草，母亲说她是水命，种什么都能长得旺盛。那时候，母亲住的院子里，春、夏、秋季都开着不同的花。春季里的月季、桃、李、杏，夏季里火红的石榴花开满了树，还有什么仙人球、仙人掌、美人蕉，品种还真不少呢。一到开花的季节，引来了大群大群的蜜蜂、蝴蝶。
      母亲又非常讲究、仔细，二姑给她买了一双翻毛牛皮鞋，她穿了好多年都还是崭新的。衣裳也是，虽然不多，每逢过节或是走亲戚拿出来，都是那么平整。上衣总是有那么两道折痕，裤子上的裤中线也总是直直的，头发梳得一丝不乱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母亲是最美的。事实上我母亲不是漂亮人。但母亲身上的很多很多的美德，够我学一辈子的。我们兄妹几个就这样被温馨的爱包围着长大。
      到了堂哥成婚的年龄，父母给堂哥在原来的老宅基上盖了新房子。在当时，档次也算得上高了，当时的家境也算可以，更重要的是有个好的家风，堂哥的婚事对象自然也是不用说的。堂哥成婚前一晚上，按照传统，要给至亲行成婚礼，也叫做成人礼吧，由办事的人带着堂哥逐个行礼。当办事的人把堂哥带到伯父、伯母（堂哥的父母）的面前，刚要指引他行礼时，祖母说话了：“培霞，父母的礼，你应该行给你的四叔、四婶（我父母），你从小就跟着他们，他们待你就跟亲生的没有两样啊。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，这个礼要先给他们行，你的父母心里清楚啊，尤其你的四婶，不容易呀。你不仅要先给她行这个礼，日后还要万般孝顺他们！”祖母的一番话，说的堂哥整屋子的人都掉泪，母亲也擦着眼泪安慰祖母：“娘，说这干什么，您不常说，侄儿也是后代根吗？”事实上，堂哥对我父母很孝顺，是村上人公认的孝子，父亲经常说：“我这个侄儿，真是没白养。”
      伯父在泊头市里的老房子，城市搞建设需拆，后来回了几套房子，也给了堂哥一套。堂哥搬到城里后，每年的冬天要把母亲接过去住一阵子，母亲要回家，堂哥总是拖延，再住一阵子，住一阵子。
      这就是我的母亲，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，待人仁慈，温和，从来不说伤人感情和面子的话。我经常想，如果在我的身上有点点待人接物的包容、和气，正是受了母亲的影响。